全球加密资产监管格局:区域分化与合规挑战

随着加密市场的全球化发展,各国监管需求不断升级。加密资产的跨境流动性、去中心化特性以及对传统金融体系的潜在冲击,促使全球主要司法管辖区加快构建适应性的监管框架。在这一过程中,监管标准逐渐形成四大分类维度:法律地位、监管框架、牌照制度及交易所落地情况。这些标准不仅反映了各国对加密资产的基本态度,也构成了评估其监管环境的核心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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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分布来看,监管政策呈现出显著的区域特征。欧美地区倾向于通过立法建立系统性监管机制,如欧盟MiCA法案和美国SEC主导的证券属性认定;亚洲则呈现多样化路径,既有新加坡、韩国等积极拥抱合规创新的国家,也有中国大陆全面禁止的极端案例;中东与非洲部分国家正探索以区块链技术推动金融基础设施升级的路径。这种全球监管格局的分化与演进,既体现了各国对风险防控与市场发展的权衡,也为行业参与者提供了多层次的合规选择空间。

亚洲主要司法管辖区监管现状

1. 中国香港:虚拟资产ETF与散户准入的金融中心战略

中国香港将加密资产定义为“虚拟资产”,而非法定货币,由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SFC)进行监管。2023年修订的《打击洗钱条例》要求加密交易所持牌运营,同时SFC推出虚拟资产ETF规则,允许持牌机构向散户投资者开放交易。HashKey和OSL已获首批牌照,另有超过20家机构正在申请中。比特币和以太坊ETF于2024年正式上市,标志着香港在构建受监管、透明化的虚拟资产市场方面迈出关键一步。这一政策路径旨在巩固其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并与中国大陆的全面禁止形成鲜明对比。

2. 中国台湾:谨慎监管下的反洗钱框架完善

中国台湾对加密资产采取审慎态度,不承认其货币属性,但将其视为“高度投机的数字商品”进行监管。中央银行与金融监督管理委员会(FSC)明确禁止本地银行提供比特币相关服务。2025年3月,FSC宣布起草专门针对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VASP)的法律,推动从注册制向许可制转变。目前,STO平台需获得证券商牌照并满足至少1亿新台币实收资本要求。NFT交易需申报利得税,证券型代币则纳入《证券交易法》监管体系。

3. 中国大陆:全面禁止与司法财产属性认定并存

中国大陆自2013年起禁止银行从事加密货币业务,2017年关闭境内所有虚拟货币交易所,2021年进一步全面禁止加密货币交易及相关金融服务。尽管如此,司法实践中逐步确立了虚拟货币的财产属性。民事判例普遍认为其具有排他性、可控性和流通性,属于受法律保护的虚拟财产。最高人民法院案例库亦确认虚拟货币具备刑法意义上的财物属性。然而,挖矿活动已被全面禁止,境外交易所不得向中国居民提供服务。

4. 新加坡:持牌发行制度与DTSP新规冲击

新加坡将加密资产归类为“支付工具/商品”,依据《支付服务法案》实行稳定币持牌发行制度,要求发行方维持1:1储备并接受月度审计。2022年颁布的《金融服务和市场法》强化对交易所和稳定币的监管,而近期生效的DTSP新规大幅收紧合规范围,影响加密项目和交易所的离岸业务。MAS颁发三类牌照(货币兑换、标准支付、大型支付机构),已有包括Coinbase在内的20余家机构获牌。新加坡成为众多国际交易所设立区域总部的首选地,但也面临更严格的监管约束。

5. 韩国:实名制交易所许可与DABA立法进程

韩国将加密资产视为“合法资产”,但非法定货币,现行监管框架以《特定金融信息报告与利用法》(特金法)为基础,强调反洗钱义务。Upbit、Bithumb等五家本土交易所已获实名制牌照,外国交易所不得直接服务韩国用户。《数字资产基本法》(DABA)草案正推进中,拟要求稳定币储备透明化,并可能将治理代币纳入证券监管范畴。该策略既保障本土交易所主导地位,也便于监管机构有效监控交易行为。

6. 东南亚新兴市场(印尼/泰国/日本)差异化监管路径

印尼:监管权转移至OJK,强化资本与合规要求

印度尼西亚将加密资产监管权从商品期货交易监管局(Bappebti)转移至金融服务管理局(OJK),通过《2024年第27号OJK条例》(POJK 27/2024)建立更全面的金融监管框架。交易商最低实收资本为1000亿印尼盾,且资金来源不得涉及非法活动。此前由Bappebti发放的许可证仍有效,但所有平台须在2025年7月前完成合规调整。Indodax等本土交易所持续活跃,实施严格KYC流程。

泰国:税收优惠吸引合规交易,强化牌照门槛

泰国通过《数字资产法》确立加密资产合法性,并推出五年资本利得免税政策(2025–2029),鼓励居民通过持牌平台交易。SEC负责监管,要求交易所注册为本地公司,最低资本金分别为5000万泰铢(中心化)和1000万泰铢(去中心化)。KuCoin等国际平台通过收购方式获取牌照。Bitkub占据最大市场份额,Tether已在泰国推出代币化黄金产品。

日本:全球最早承认加密货币法律地位,监管成熟审慎

日本是全球最早承认加密货币合法支付手段地位的国家之一,依据《支付服务法》和《金融工具交易法》构建完整监管体系。金融厅(FSA)负责发牌,目前已有45家持牌交易所。牌照要求包括本地实体设立、最低资本金超1000万日元、AML/KYC合规及定期审计。Bitflyer等本土交易所主导市场,国际平台通常通过合资方式进入。修订后的《支付服务法》引入“国内持有令”,防止用户资产外流风险。

欧洲监管体系的双重路径

1. 欧盟MiCA法案:统一监管框架与全域牌照机制

欧盟通过《加密资产市场监管法案》(MiCA)构建了全球最全面、最具前瞻性的统一监管框架。该法案于2023年6月正式通过,核心目标是消除成员国之间的法律模糊性,提升市场透明度和投资者保护水平。MiCA将加密资产分为支付代币、功能代币、资产参考代币(ARTs)和电子货币代币(EMTs),并分别制定相应的监管规则。其中,稳定币受到最严格监管,要求必须具备1:1法币锚定及足额储备,并仅允许持牌机构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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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A引入“一地发牌,全域通用”的机制,意味着加密资产服务提供商(CASP)只需在一个欧盟成员国获得授权,即可在整个欧盟范围内合法运营。这大幅降低了跨境合规成本,提升了市场准入效率。此外,MiCA整合了旅行规则(Travel Rule),要求CASP在转账时提供发送方和接收方信息,以增强交易可追溯性。目前,Circle发行的USDC和EURC已获得MiCA合规批准,而Tether因未满足监管要求,在部分交易所被下架。

2. 英国独立监管体系:财产属性确认与FCA注册制

英国在脱欧后并未完全采纳MiCA,而是建立了独立但同样严格的监管体系。2024年议会法案明确将加密资产定义为“个人财产”,这一法律地位增强了数字资产持有者的权益保障。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CA)负责监管加密市场,采取注册制而非强制牌照制度,要求所有从事加密业务的企业必须向FCA注册,并遵守反洗钱(AML)和反恐怖主义融资(CTF)规定。

英国央行同步对稳定币进行规范,将其视为数字支付工具,并要求发行方获得FCA授权。此外,《2023年经济犯罪和企业透明度法案》赋予执法部门冻结和追回非法加密资产的权力。尽管英国尚未设立专门的加密交易所牌照,但平台需确保合规运营,并设有实体办公室、常驻董事及详细记录保存机制。这种监管模式既保持灵活性,又强化风险防控,有助于巩固伦敦作为全球金融科技中心的地位。

3. 瑞士灵活分类监管:代币类型划分与沙盒创新实践

瑞士以其灵活且前瞻性的监管政策闻名,采用基于代币用途的分类监管方式。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FINMA)将加密资产划分为支付代币、功能代币和资产代币,并据此适用不同监管标准。资产代币通常被视为证券,需符合传统金融监管要求;功能代币若具有实际使用价值,则不被视为证券,从而降低合规门槛。

瑞士于2020年通过《区块链法案》,修订多项联邦法律以适应分布式账本技术(DLT)。FINMA还实施旅行规则,并建立自律组织(SRO)机制,降低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VASP)的准入门槛。楚格州试点推行监管沙盒,允许初创企业在受控环境下测试创新产品。ZKB银行和Bitstamp等机构已在瑞士持牌运营,显示出该国在吸引国际资本和技术方面的竞争力。

4. 俄罗斯能源挖矿监管与刑事处罚升级

俄罗斯对加密资产采取“财产属性”与“非支付手段”的双重定位。尽管中央银行不承认加密货币为法定货币,但其法律体系允许政府对涉案加密资产进行没收。近年来,俄罗斯加强了对加密挖矿行业的监管,2024年底出台两项新法案,明确挖矿业务的法律定义,并要求法人实体和个体经营者必须注册方可运营。

尽管法律规定个体矿工在能耗限额内可免于注册,但截至2025年初,仅有30%的矿工完成登记。为此,俄罗斯大幅提升违法挖矿的处罚力度,罚款上限从20万卢布提高至200万卢布,并授权执法部门关闭非法矿场、没收设备。内政部依据刑法第165条立案调查相关案件,反映出政府在推动行业规范化的同时,也试图遏制灰色地带扩张。

美洲监管动态与政策博弈

1. 美国联邦与州监管割裂:SEC执法与GENIUS法案展望

美国加密资产监管呈现出显著的联邦与州监管割裂特征。在联邦层面,目前尚无统一立法,美国国税局(IRS)将加密资产视为“财产”,而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则依据证券法对代币进行分类和监管,尤其倾向于将治理代币认定为证券。这种监管路径导致大量项目面临合规不确定性,并频繁遭遇SEC的执法行动。

与此同时,各州在监管探索上呈现多样化趋势。纽约州实施严格的BitLicense牌照制度,要求加密企业满足资本、合规及消费者保护等多重标准;其他州如怀俄明州则采取更为开放的策略,修订《统一商法典》以适应数字资产,并推动加密友好型法律落地。此外,从事货币服务业务的企业需向FinCEN注册为MSB,并遵守反洗钱(AML)和了解你的客户(KYC)要求。

值得关注的是,GENIUS法案草案正在推进中,该法案旨在为支付型稳定币建立联邦监管框架,提出其应具备100%高流动性储备,并明确不属于证券范畴。若该法案通过,将有助于缓解当前监管碎片化问题,提升市场透明度与投资者信心。

2. 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偿地位调整

萨尔瓦多曾于2022年将比特币确立为法定货币,成为全球首个赋予加密货币这一地位的国家。然而,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压力下,该国于2024年调整政策,取消比特币的法偿地位,仅保留其作为私人交易媒介的合法性。尽管如此,政府仍积极推动比特币基础设施建设,例如设立国家数字资产委员会(NCDA)以制定监管框架,并计划引入发牌机制。

尽管萨尔瓦多试图通过税收激励和公共支付系统Chivo Wallet推广比特币使用,但主流交易所尚未大规模进入该国市场。此外,缺乏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和监管细则,使得比特币在实际经济活动中的应用仍面临挑战。

3. 阿根廷通胀驱动的VASP合规化进程

阿根廷长期面临高通胀问题,促使民众广泛采用加密货币作为价值存储工具。在此背景下,政府逐步加强对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VASP)的监管。2024年颁布的第27739号法律将VASP纳入反洗钱(AML)和了解你的客户(KYC)监管体系,要求其在国家证券委员会(CNV)注册,并履行客户身份验证、风险评估、可疑交易报告等义务。

尽管新政府对加密货币持支持态度,但目前尚未出台专门的加密资产法律。NFT、稳定币及其他代币的法律地位仍不明确。不过,监管机构正积极对接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ATF)标准,推动行业规范化发展,以应对洗钱和资金非法流动风险。

中东与非洲监管创新

1. 阿联酋多中心监管体系(VARA/FSRA/DFSA协同)

阿联酋采用多层次、跨区域的加密资产监管模式,形成由虚拟资产监管局(VARA)、金融服务监管局(FSRA)及迪拜金融服务局(DFSA)共同构成的监管网络。VARA负责迪拜整体虚拟资产合规事务,2025年6月升级后的VARA 2.0强化了对保证金交易、代币分发和核心活动许可的管理,仅限合格投资者参与高风险产品,并要求所有相关业务单独申请许可。FSRA在阿布扎比全球市场(ADGM)内执行虚拟资产法规,明确服务类型并简化“已接受虚拟资产”认证流程,同时禁止隐私代币和算法稳定币。DFSA则监管迪拜国际金融中心(DIFC)内的加密代币金融服务,设定代币识别标准并启动代币化沙盒试点。三者协同确保监管一致性,推动阿联酋成为全球区块链创新枢纽。

2. 沙特伊斯兰法约束下的审慎开放

沙特阿拉伯在伊斯兰教法框架下对加密货币采取严格限制与有限开放并存的策略。私人持有加密货币未被禁止,但银行系统全面禁止其交易。沙特中央银行(SAMA)基于宗教解释认定多数加密资产为“哈拉姆”(非法),但部分与真实资产挂钩的稳定币或代币可被视为“清真”。监管方面,SAMA与资本市场管理局(CMA)合作推进受控创新,2024年任命专项负责人推动虚拟资产倡议,并参与mBridge CBDC项目。CMA则规范证券型代币发行(STO),要求注册、披露与反欺诈措施,限定合格投资者参与。该国正通过CBDC探索金融科技发展路径,平衡传统金融体系稳定与技术创新需求。

3. 巴林CRA框架下的牌照分级制度

巴林是中东最早建立系统性加密资产监管机制的国家之一,依托《加密资产模块》(CRA)构建分类监管体系。CRA将加密资产定义为价值或权利的数字表示形式,并设立四类VASP许可证,依据业务范围和风险等级设定不同资本金门槛和年费标准。监管重点包括客户资产保护、反洗钱(AML)合规及消费者权益保障。巴林中央银行(CBB)要求所有加密服务提供商必须注册并满足商业计划、治理结构等要求,违规行为将面临罚款、吊销执照甚至刑事责任。此外,巴林通过金融科技湾和监管沙盒支持创新,同时保留部分业务豁免条款,以吸引合规区块链企业落地。

4. 尼日利亚SEC与CBN监管权协调

尼日利亚经历从禁令到协调监管的转变。2021年中央银行(CBN)曾禁止银行服务加密交易,但2023年底解除限制,允许持牌机构提供服务。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主导监管,2025年《投资和证券法》(ISA 2025)将数字资产纳入证券范畴,赋予SEC广泛监管权。SEC发布《数字资产发行、平台和托管新规则》,要求交易平台、托管方等必须取得VASP牌照,否则面临运营中止和法律追责。CBN则配合实施KYC与资金流向监控。双方协作推动加密经济正规化,实现税收、反洗钱与金融稳定目标。

5. 南非金融产品认定与旅行规则实施

南非将加密资产正式归类为“金融产品”,依据《金融咨询和中介服务法》(FAIS)进行监管。金融部门行为监管局(FSCA)负责发放加密资产服务提供商(CASP)许可,2024年批准248家机构。CASP需满足公司注册、适当性审查及AML/CFT合规要求,并向金融情报中心(FIC)注册,执行客户身份验证、制裁筛查及可疑交易报告义务。2025年4月起,FIC指令全面实施旅行规则,适用于所有加密转账,5000兰特以上交易需更详尽信息。这一举措强化跨境资金流动透明度,提升监管有效性。

全球监管趋势与挑战分析

1. 反洗钱核心共识与MiCA示范效应

反洗钱(AML)和打击恐怖主义融资(CFT)已成为全球加密监管的核心共识。无论是在美国、欧盟,还是亚洲新兴市场,监管机构均将强化AML/CFT合规作为首要任务。例如,欧盟的MiCA法案不仅建立了统一的监管框架,还通过“一地发牌,全域通用”机制大幅降低跨境合规成本,成为全球监管标准的重要参考。MiCA对稳定币实施严格储备要求,并整合旅行规则(Travel Rule),提升交易透明度,其制度设计正推动其他国家调整监管策略以实现国际协调。

2. 法律属性认定的根本性分歧

尽管在AML方面趋于一致,各国对加密资产法律地位的认定仍存在根本性差异。英国将其明确为“个人财产”,日本承认其为“合法支付手段”,南非则归类为“金融产品”,而中国大陆全面禁止其流通。这种法律定性的不统一,导致监管逻辑和执法方式出现显著分化,加剧了跨国企业的合规复杂性。

3. 跨境协调困境与技术迭代压力

加密资产天然具备跨境流动特性,但各国监管体系缺乏统一标准,导致协调困难。FATF虽推动旅行规则落地,但在执行层面仍面临司法差异和技术适配难题。此外,区块链技术创新速度快于监管响应节奏,如DeFi、NFT和DAO等新型应用不断挑战传统监管边界,迫使监管机构加快适应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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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监管套利与合规成本平衡难题

由于监管强度和合规门槛不同,部分企业选择迁往政策更宽松的司法辖区,形成“监管套利”。这不仅削弱了高合规成本地区的竞争力,也增加了全球金融风险的不确定性。如何在保障金融安全的同时避免过度监管抑制创新,成为各国监管者必须权衡的关键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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